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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孝義並非對花惠惠不關心,可是也確實很難細致入微到那個份上。

兩個人是年少夫妻,她陪著他走過來了最為困難傷心的三年。又相互扶持的過了最為艱苦的年月。雖說是遙遙兩地,但沒有一刻不在為對方打算。

方孝義在京城屢屢婉拒他人的求親。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在經營賺錢上,為此還挨了老師好一通罵。而賺下來的錢除去還鄉裏友親的債,供花惠惠母女生活的,其他的全都用來置辦宅子了。

他要接妻女過來,確實是應該等著自己的官位穩住了,但總不能什麽都不準備好就幹巴巴的將人帶過來了吧。就是惠惠不介意這麽些,他看著孩子也不能叫孩子再跟著他們受苦。

再度相見就直接一起忙活了一陣子,想象中的陌生融合也在不知不覺中就磨沒了。花惠惠別扭了一陣子,連帶著他也恭敬如賓,無所適從的。但也在好起來了。他們是風風雨雨都再一起過的人,早活到一塊去了。在方孝義心中,他們就是直接的老夫老妻,順順當當過日子就好。

他叫了瑞蚨祥給惠惠和安福置辦衣物和首飾。給安福找了先生和嬤嬤在府上教她,還有傭人和小廝也都是早早在府上等候好的。在他心中,只要惠惠一進府,就妥妥當當的一切安穩。

因而花惠惠的心裏的輾轉反側,糾結惶恐,他是一點兒也沒有體會到。

“夫人,今日老奴要去各莊上走一趟,如果夫人沒有別的事,不妨和老奴一起。這些都是老爺的產業,以後也少不得夫人費心。”孫嬤嬤給夫人請了安,邊上茶邊問道。

“這...”花惠惠心下暗慌,這些天她一直跟著孫嬤嬤學管家,但實際上什麽都還不會。沒人像當年宋老夫人考她寫字一樣考察她,她便也就一直這麽拖著混著。現在要她出去看莊子,那可不就是要她開始上手做事了嗎?她還記著教習嬤嬤的話,心裏在亂,面上還是穩著穩著。

“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,這次去了可能也看不出什麽門道。”

“夫人大可不必擔心這些。這次去呀,主要就是看看各莊的營生,給給賞,好叫他們記著主家的恩惠。當然也少不得查查賬冊,盤問些許。這些夫人剛剛接手,都還不必費心,交給老奴辦就好了。夫人只要做好夫人,叫下面的人眼見了,心生畏敬了,就好了。”孫嬤嬤的笑裏面一直有一種慈祥的味道,讓花惠惠總是忍著不喜歡的話題的聽著。

*

出了尚陽街,就是大柵欄。

“頭頂馬聚元,腳踩內聯升,身穿八大祥,腰纏四大恒”

街上行走的人個個如此。錦繡織緞做成地毯鋪在腳下。再華麗的車馬,在此處也看不出來有什麽出挑的地方。即使是白天,也處處燃著燈。燈懸在屋檐下,燈壁都雕了鏤空的畫。

繁華奢靡,就是天下在名貴不過的東西來了這兒,也只得懨懨地斂去傲氣的鋒芒,泯然眾物矣。

花惠惠到了大柵欄入口,就下了馬車,在下人的擁護下走在街上。聽孫嬤嬤介紹各家。她第一次這般隆重著在外面走著,腰腿都僵硬著,生怕別人瞧出她的魚目混珠之態。孫嬤嬤知道她緊張,就伴在花惠惠身邊,邊走邊給她介紹各家。

“這家便是八大祥之首的廣盛祥,背後靠的是承恩公家,時興的衣服總是先從這家掛出來。但是在經營上面沒有別的店家好,本來也是當不得首的,但是別的店家又怎麽敢和他們家爭一鬥二,貨就算有,不到時候也都是不敢拿出來的。不過承恩公府與我們府上來往倒是好的很,夫人以後也要與承恩公夫人多多來往。”

孫嬤嬤看了看花惠惠身上的衣服:“不過夫人小姐的衣服是瑞蚨祥的手藝。這是右相家的。老爺還在瑞蚨祥給夫人上了名兒,以後每次換季,都有專門的繡娘來府上給夫人和大小姐裁衣。老爺可對夫人真真好,京城裏也沒幾家夫人記上過名兒。連老爺自己的衣服,都是去年的拿出來接著穿的。”

花惠惠聽了,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擔心:“這也花費太多了,多不好啊。回去了還是說一聲,不要這樣了吧。”

“欸,夫人,這話大可不必去說。這老爺疼,你就只管好好收著,你要是不收,那自然也是有別的人幫著收。更何況先前老奴也同夫人說過,老爺是四品大官,但是家裏面的仆從卻還是按著從五品的數。因為府上沒有妾室,孩子也就大小姐一個,不需要這麽些人伺候。銀兩可不就餘下了?老爺是個有輕重的。再加上咱們家的酒樓,生意還是很好的,在京城裏,除了那位的。”孫嬤嬤比了個拱手的姿勢,“也就是咱家了。”

“這麽大的產業。”花惠惠心中又感到高興,又沈甸甸的。

“這家‘益和祥’是禮部尚書家的。他們家倒是和老爺相與的很是不好。夫人以後也不必過多深交,面兒上過的去就好了。”

正說著,卻看見益和祥裏面出來了兩位貴婦人,年輕的跟著年長的,看著眉目間有些相似花惠惠看過去的時候,正巧著她們也看了過來。孫嬤嬤趕忙上前:“何夫人安,何小姐安。這是方夫人,我們家夫人今日也來看街。”

孫嬤嬤一個眼神,花惠惠會意,趕忙行了個禮。禮數是標準的,但是總是有哪兒說不出的不對勁。

“這倒是巧了。”年長的夫人回了禮,摸約四十上下,已經能看出老態,看著溫和典雅的,卻很是有一股氣勢在,“早聞夫人美名,還未曾拜訪過。婉兒,來見過方夫人。”

後面嬌美的女子走上前來,對著花惠惠行了禮,一套動作看著便是行雲流水,毫無不妥當的地方。

“方夫人沒來之前京城便傳著夫人賢良的美名。現下來了,反倒沒幾個人知曉。”何瑤說著自己就先莞爾一笑,“不過倒也是,夫人才剛剛來,是得歇幾日,等一切準備妥當後再見面。但今日即是遇上了,那麽不一同逛逛便是辜負了這緣分了。”

何小姐笑盈盈地看著花惠惠,邀請道:“我與母親方才也只是隨意看看,意猶未盡著,既然遇見夫人了,那到不妨一同逛逛?”

*

同何氏母女告別後,花惠惠就和孫嬤嬤繼續走著。但是花惠惠心裏頭不平靜,孫嬤嬤的話也聽不大進去了。

“這何府原是想老爺連親的,連的就是這位何小姐。但是老爺拒絕了,小孩子難免心頭不快,夫人不必往心裏去。”

花惠惠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麽,但心緒難安。混沌著就來到了自家的酒樓面前。

“夫人不必擔心些什麽,一切還是由奴婢來做。只是讓他們認認主家罷了。只是夫人需要威嚴些”孫嬤嬤笑著看花惠惠,“這些個人啊,可會看人了,不嚇不帶怕的。”

“會看人?”花惠惠手掐緊了手掌,點頭應下。

她想起剛剛在益和祥裏面的光景。

“方夫人手上拿的可是今年節裏最時興的丹碧紗紋雙裙,一家店裏的數目都是有明數的。”何瑤放下手中的布料,來到花惠惠身邊,看著她手上撫著的衣服說道。

“既是時興,何不就多做些?”花惠惠有些不解。

“就是少才可貴,做的多了反而失去了那份意蘊。京中夫人買的就是這份不可得,方夫人怎麽連這都看不明白?”

何瑤看著花惠惠尷尬而強做平常的神情,有些得意。便小聲密語似的提醒道:“夫人還要管一個府上的經營,這些東西可是萬萬不能不懂得的呀。”

現下再看著孫嬤嬤熟練地查賬,盤問。她除了深深的無奈感,更多的,是距離。

一墻之隔的酒樓外堂是熱熱鬧鬧的人煙,外面無數繁錦榮簇。面前的店主躬身阿諛,慈祥的孫嬤嬤單刀直入。

她不想出現在這裏。條條框框,交錯混揉的一切都是有它自個兒的道理,是她再努力也摸不清楚的。要學習要看明白的環境,就是一個龐然大物,叫人沮喪。沒有什麽努力的必要。左右都不是自己能融入的。

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。

*

何府馬車上

“瑤兒,今日行事怎的這樣的沖動?人家一個當家夫人還要你來教了?”

何瑤咬了咬下唇:“我也沒有多做旁的。就是多嘴兩句罷了。”

“多嘴這兩句丟的是你的氣度!”何夫人眉間輕輕皺起,“就是小時候過於嬌慣。換做你姐姐,今日絕對做不出這般丟人的事。”

“我就是想知道他是為的什麽樣的人拒絕的我!害的我好沒面子,怎麽也該比我勝出些許?可今日一瞧,女兒當真好不甘心。”何瑤說著就有些委屈。

“瑤兒,成親這件事,於我們而言本來就不是簡簡單單一樁親事那麽簡單。我們嫁娶的,是兩個家族。你嫁的人是誰不重要,你名上冠了誰家的姓才是應該仔細的。歷朝歷代,祖祖輩輩都是這麽看的。當初把你議給方府,也是瞧著這人非池中之物。既然沒這個緣分,你也不要多想。不要為了一件小事毀了一條人脈。雖然我們兩家不可能交好,但私下裏倒也不必故意生出嫌隙。”

“那方夫人呢?那為何還會有方大人這樣的呢?”

“這也是後來你爹沒有再堅持的原因。一個男子,困在情裏面,必然窩窩囊囊成不了大事。你不許他,是你的好事。以後也不必再想這件事了,學學你姐姐。”

何夫人眼眸半垂,掩下了其中的輕微波動,一句話沒說出口,只在心頭劃過:“大抵,也是有些人命數會好一些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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